教父  四七

作者:马里奥·普佐      更新:2020-01-22 06:45:34      字数:1079
  他最后实在大刻薄了,他也感到伤了这个姑娘的面子。他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是说他并没有把她逼得大紧,这一下就把她胜利的甜蜜感大大减弱了。今晚她之所以能成为胜利者,就是因为她还缺乏腕力和吸引力。当她讲述她如何拒绝赫赫有名的约翰昵。方檀的时候,像她这样的脾气,她会带着尴尬的微笑说:“当然啰,他也没有硬逼。”他倒有点同情她,因此他说:
  “如果你迟早感到无聊,就给我打个电话,好吗?我不一定同我认识的每个女郎都要过夜。”
  “我会给你打电话的。”说罢,她就走出了门。
 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得熬过这漫漫长夜。他本来可以采取杰克·乌尔茨所说“肉店政策”,即网罗一大群自愿上钩的小女明星,但是他渴望的是有人情味的伴侣。他渴望能像人那样地交谈。他想起了他的第一房妻子维琪妮娅。现在那部影片的拍制工作已经结束了,他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关心自己的孩子了。他愿意同他们的生活重新打成一片。他也很担心维琪妮娅。她无法应付好莱坞那些招摇撞骗的时髦人物,他们很可能追她,目的是他们可以吹牛皮,说什么他们已经把约翰昵·方檀的第一房妻子引上钩了。据他所知,目前还没有人能够吹这样的牛皮。不过,说到他的第二房妻子,每个男人都可能这样吹嘘。他前思后想,心里很不自在,便拿起了电话。
  他立即听出了她的声音,这也并不奇怪。当他十岁时,他俩都在音乐班学唱歌。“嗨,琪妮,”他说,“你今天晚上有事吗?我可以过来坐一会儿吗?”
  “可以,”她说,“不过孩子都睡了,我不想叫醒他们。”
  “不叫醒他们也行。我只想同你谈谈。”
  她的声音先有点犹豫,后来她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,不流露出半点烦躁的心情。她问道:“有什么非谈不可的事情吗?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吗?”
  “没有,”约翰昵说,“我今天刚刚拍完那部影片;我觉得也许我可以来看看你,同你谈谈。如果你觉得不会把孩子惊醒,也许我还可以顺便瞧瞧他们。”
  “那你就来吧,”她说。“你演了你所要演的角色,我为你高兴。”
  “谢谢,”他说,“半小时之后我就来了。”
  约翰昵·方檀到了那个一度是他的家的所在地贝维里山,但没有马上下汽车。他在里面坐了一会儿,凝视着那栋房子。他想起了教父说的话,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来创造自己的生活。如果你知道自己的愿望是什么,成功的机会是有的,但是,他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呢?
  他第一房妻子在门口等着他。她长得很美,小巧的身材,淡黑色的皮肤,是个可爱的意大利女郎。她从来不同其他男人鬼混,这一点在他看来是非常可贵的。他还想要她吗?他扪心自问,回答是个“不”字。有一点是肯定的,那就是他不可能主动向她表示爱情了。因为他俩之间的感情太年深日久,没有新鲜味儿,另外还有一些同性爱无关的事情,她也绝不可能原谅他。但是如今他俩已不再是相互仇视的敌人了。
  她给他冲了些咖啡,端来了些家里做的糕点,让他在起居室里坐。
  “你可以躺在沙发上休息休息,”她说,“看来你是累了。”
  他脱掉了上衣和鞋,松开了领带;她呢,坐在对面的椅子上,脸上带着严肃的微笑。
  “奇怪,”她说。
  “有什么奇怪?”他一面问,一面喝咖啡,没注意把咖啡洒在衬衫上了。
  “赫赫有名的约翰昵·方檀不去找女人幽会,自己干发闷,”她说。
  “赫赫有名的约翰昵·方檀如果能够从女人的纠缠中脱身就真是走运了,”他说。
  他说话难得如此直率。琪妮问道: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?”
  约翰昵对她苦笑了一下:“我同一个姑娘在我的寓所幽会;她甩开我,拂袖而去。你知道,这一下我才如释重负。”
  使他惊奇的是他发现琪妮的脸上现出了怒色。
  “别为那些小贱人伤脑筋,”她说,“那个女人原来一定以为用那种办法可以使你对她产生兴趣。”
  琪妮实际上是恼怒那个女郎,原因是她拒绝了他。
  “哎呀,烦死了,”他说,“我对这玩艺儿厌烦了。我就要老了。如今我连歌子也唱不起来了,我觉得我要吃娘儿们的苦头。你看,我目前的外表上还不显老。”
  她诚恳地说:“你平时比你的照片还要好看得多。”
  约翰昵摇摇头。
  “我正在发胖,头发脱得也快秃顶了。妈的,如果这部影片不能使我在影坛重振旗鼓,那我就不如去烤馅饼。不过我也许会把你安插在制片厂里,你看上去还是一表人才。”
  她看上去有三十五岁,足足三十五岁了,但终究只有三十五岁而已。而在好莱坞,这个年纪也就相当于一百岁。年轻漂亮的姑娘遍地都是,个个昙花一现,新鲜也是一年,有的可以新鲜两年。有些实在漂亮极了,男人见了心脏都可能停止跳动,但是一旦她张开金嘴,露出玉牙,一旦她们急于要一举成名的渴望蒙住了她们眼睛里的可爱的闪光,她们也就失去了新鲜。貌不惊人的女郎休想同她们竞争。你高兴的话,也可以高谈什么妩媚、机灵、潇洒,但是女郎的赤裸裸的肉感美仍然是压倒一切的力量。如果这样的女郎不是那么多,那么,一个看上去平平常常、端庄大方的女人也许会有出出风头的一线希望。所以琪妮觉得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只不过是想奉承奉承她而已。他在这方面总是讨人喜欢的,即使在他誉满全国、飞黄腾达之时,他对女人也一直是彬彬有礼的,向她们献殷勤,给她们点香烟,给她们开门,因为他这样献殷勤照例全是为了他自己,所以给那些陪他出去玩的女郎留下的印象也是格外深刻。他对所有女郎都是这样,甚至对一夜之交的女郎,对不知其姓名的女郎,也是这样。
  她向他微微一笑,友好的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