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昼之月  第九章-3

作者:游川和彦      更新:2007-09-26 05:50:06      字数:1412
  茉莉将四张纸并排,然后在上面分别写上‘父’、‘母’、‘兄弟’、‘情人’等几个字。
  “首先,把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四个人分别写在四张纸上。比方说,我就写了‘父’、‘母’、‘兄弟’,例如我有男朋友好了,所以我也写了‘情人’。然后,把四张纸翻过来。”
  茉莉像洗牌似地把四张纸随便移动了位置,阿健则在一旁插嘴问道:“你说的男朋友是谁啊?”茉莉有些生气地说:“我是打比方的!”听了这话,直树露出复杂的表情。
  “好了!我现在从其中随便抽一张……”
  茉莉抽到的纸上写着‘情人’。
  “好,就比方说我的男朋友死了!”
  茉莉表情平静地说,然后把这张纸揉成一团丢在一边。看着茉莉的动作,大家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。
  如果像这样把纸丢了,心中总会有一种不安、厌恶的感觉吧!远就是一种内心的防卫功能发生了作用的证据。但在这种状态下,要是再受到更大的打击,使内心变成恐慌的状态的话,就会造成‘精神创伤’。当然,依爱对方的程度不同,‘精神创伤’的程度也会有不同。
  当茉莉这样说明时,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浮上了几个人的名宇。吾郎是友子和死去的妻子,智香是孤单一人的母亲,而直树则是已失综的舞永──每个人都有一些事与愿违的心灵纠结。
  “对了,我也试试看!”
  阿健在白纸上写了一些字。谈到这些事,还能轻松愉快的,似乎就只有阿健了。
  “自己试完以后,别忘了把它恢复原形喔!要不然心里会很不舒服的。”
  茉莉一边对阿健说道,一边将写着‘情人’的纸团摊平。
  这天夜里,大伙儿回去之后,智香向直树问道:“如果要你写出而言最重要的四个人,你大概不会写妈妈吧!”直树没有回答,只说了句“我先去睡了!”就上了二楼。只要一谈到母亲的事,直树就无法坦然相对。
  独自坐在房间里的直树开始在想,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到底是谁,第一个,当然是从小被自己带大的智香了,第二则是如兄长般的吾郎。第三是好友茉莉。直树在不知不觉中把这些名字都写在纸上。
  要写第四个的时候,直树有些犹豫地写下了舞永的名字。他把四张纸移动了一下,从其中随便抽了一张,结果竟然是舞永那张。直树把纸揉成一团、丢在一边。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,直树发现自己心中有种不舒服的感觉。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随意丢弃这张纸,否则会弄脏了它。
  直树拖着还没完全复原的脚,想去把纸团捡回来,却发现纸团不见了。他在四周找了一会儿,发现绊造正叼着那个纸团,对着自己摇尾巴。看着它无辜的表情,直树的脸上不禁浮上了笑容。
  第二天,舞永和往常一样在赛马场做清洁工作。由于白天遇到了吾郎,使得舞永昨夜一直无法成眠。
  被其它清洁妇形容是“年轻却很阴沉”的舞永今天看起来更加没精神了。她仿佛就像一具机器人似地,机械式挥动手中的扫把,此时,扩音器传来播报员的声音。转播台就在这附近,坐在玻璃后面的女播报员正对着麦克风说道:
  “大家好。现在就由我为大家报导最精采的比赛状况。”
  接下来是简单的广告。那播报员和舞永年纪相仿,仔细地上了妆的脸上带着开朗的笑容。那曾是自己梦想的工作,其它的人却能轻松地办到……。舞永看得心头一酸,急急地换了另一个地方打扫。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脸上毫无血色,只是一径清扫的舞永。
  现在的她,一个人住在一间房租便宜的旧公寓里。从那天离家之后,她就再也没跟北海道的父母连络了。
  拖着疲倦的身躯,舞永回到了家里。她已经不再用那个咸蛋超人钥匙圈了。
  把自己关在空无一人的房里,舞永就这样发着呆。在这个没有任何象样家俱的房间里,却放着一本播报员手册,那是舞永不忍心丢弃的东西。另外,做档案用的照片也还留着。当时,她虽然为了意外事件的后遗症所苦恼,但还是竭力让自己开朗起来,向播报员这份工作挑战。在别人的眼中,这或许是一张很漂亮的照片吧!
  舞永看着看着,心情更加低落了。不能再留这些东西了!难道自己还对那工作怀有一丝的眷恋吗?……反正,永远当不了播报员了。自己还是认命一点吧!
  舞永随即拿起了书和照片,走到阳台、点了一把火。手册上的字和照片上舞永的笑脸在火焰之中燃烧着,不久就化成了烃雾和灰烬。
  那一天,智香终究还是没走进母亲的病房。但第一天一早,智香还是很担忧母亲的情形,因此她一早就来到了医院。但是,这一趟却让她看到了一件震撼不已的事。
  当她走进病房的时候,由子正蹲在病床旁的地板上,而茉莉正为她换下床单。
  床单的中间湿了一大片。
  “富坚太太,你别太在意了!这种事是常有的!”
  茉莉用安慰的语气说道。
  “真是太可笑了,我竟然会失禁……”
  听到这句话的智香,不由得心中一震。那么强悍的母亲竟然会……。她不禁开始担心,母亲的情况一定相当严重了。
  “生了病总会这样嘛!这也是没办法的事。”
  茉莉若无其事地说道,由子抬头看着她。
  “怎么了?你是在安慰我吗?”
  “怎么会呢?富坚太太一向最坚强了!”
  “我坚强?你别开玩笑了!其实我心里好害怕,怕得快发疯了。晚上一个人孤伶伶,又害怕,睡也睡不着。我连一个可以让自己依靠的人也没有!”
  由子大吼了起来。她已完全失去自制力了。由于失禁,使得她把生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感情全都爆发了出来。
  “我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似地,一点一点地失去了生气……最后,也就只能消失了!我这个老太婆的心情,绝对不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可以了解的!”
  茉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现在即使软语相劝,也不能使让她的情绪恢复的……。
  由子完全豁了出去,眼泪扑简简地掉了下来。站在一旁的智香,感染到母亲的孤独和恐惧,泪水也不禁夺眶而出。
  智香孩子气地用手背抹干了泪水,向由子走近。由子发现女儿走了进来,用哭得通红的眼睛望着她。
  “还有我啊!我就在你身边啊!从今以后永远陪在你的身边!”
  智香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决心。就算母亲不答应,自己也要永远陪在她身边。由子抱着膝盖,大声地哭了出来。
  这天晚上,吾郎来到直树家里。直树拄着拐杖、拿了一杯冰啤酒,递给抱着绊造、坐在走廊上看月亮的吾郎。
  “啊,不好意思!你的伤还好吧!”
  “下个礼拜开始大概就可以不用拐杖了!”
  两人一起喝着啤酒,吾郎突然开口道:
  “喂!直树,你喜欢我吗?”
  “干什么!?突然说这个!”直树一副想笑的表情。
  “我很爱你喔!”
  “别这样!好恶心!”
  “好恶心,是吗?……原来如此。我一直觉得要向对方传达‘我爱你’这种心情,真的是很困难的。比方说,实际上我对你是有感情存在的,当然,我不是指同性恋的那种感情。可是,当我想传达给你的时候,就会变成刚才那种情形了。”
  “日本人很多都是造样。总觉得自己不说,对方也会知道。”
  “不过,我想,这样下去是不行的!一定要好好地让对方知道你是爱他的。否则,就会有人受委屈,或者产生一些无聊的纷争。”
  “真不愧是做老师的,说得真好!”
  “不过,光用嘴说是不行的……”
  吾郎想到自己和女儿的事,叹了口气。
  “你不觉得,静静地付诸行动的人,比只会说得冠冕堂皇的人要来得厉害得多吗?”